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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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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然,車內伸出一只手,幹枯、瘦長,像是深海裏的女巫,輕輕的拍了拍驢子,“天色不早了,找個地方休息一下。”

聲音沈啞,像是玻璃渣裏混了一尺風沙,刺耳又難聽。

“嘎嘎嘎。”

枯樹上幾只烏鴉飛起,憑空添了幾分詭異驚悚,然而車上的人卻絲毫沒有在意,在說完話後就收回了手,沒有看那只驢子半分。

仿佛她吩咐的不是驢子,而是一個人。

奇怪的是,那驢子居然真的像能聽懂人言似的,擡起頭在空中嗅了嗅,然後朝著一個方向跑去。

“前方有大雨,須得幾日才停,我們先找個地方歇歇腳。”車內,蒼老沈啞的聲音響起,像是在跟什麽人解釋,然而許久後都無人回應,仿佛這一切都只是她的自言自語。

然而仔細聽的話,這車內明顯還有一道輕微的呼吸,證明著另外一個人的存在。

汴京,太子府。

臥室的紅燭已經燃盡,下人又換了兩根新的,暖色的燭光照著窗戶上的喜字,仿佛連空氣都多了幾分暧昧。

沈晞和握著韓瑾的手,凝氣為劍,在他指尖輕輕一劃,一地鮮紅的血珠瞬間冒了出來,顫巍巍的掉在了一枚玉墜上。

蕭景暄只覺得眼前一花,上一秒還在臥室的床上,下一秒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,好在沈晞和之前跟他說過,這才沒有太震驚。

“晞和。”雖然心裏有所準備,但在陌生的環境裏,蕭景暄還是下意識的叫了一聲。

“嗯。”意料之外的回應響起,蕭景暄驚訝的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,見沈晞和就站在他身後一米處,臉上也帶著未退的驚訝,朝他走了過來。

“可能是因為我們身上的同心結。”沈晞和畢竟是修真的人,很快就明白過來,“這玉墜把我也當成了半個主子。”

之所以是半個,是因為蕭景暄想讓她進來,感應到主人的意願,再加上同心結的羈絆,她這才能在認主的空間裏出現。

“不過這空間,似乎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樣。”沈晞和打量著周圍,平原廣闊,一眼看不見盡頭,山川起伏,連綿不絕,一條十米寬的大河將平原分成兩半,一半窪地,一半幹地。

窪地上垂著幾株蔫噠噠的水稻,幹地上立著幾把營養不良的小麥,像是受了虐待似的,渾身透著可憐弱小的味道。

山上倒是長滿了樹木,品種齊全,裏面還夾雜著果樹,可也是聳頭搭腦沒精神的樣子,更別提什麽果子了。一個小木屋孤零零的立在山下,看著也十分簡陋。

河裏更是幹凈,清澈的能望見底下的鵝卵石,除此之外,啥都沒有。

“奇怪。”沈晞和喃喃的道,“這和沈晞月說的不太一樣啊。”在出嫁之前,她就通過夢蝶術套過沈晞月的話,聽她的描述,這空間也就十幾個平方大,中間有一方靈泉,僅供一人泡澡。

但看著空間的樣子,怎麽也無法讓人和沈晞月說的聯系起來。

小德子道:“難不成她撒謊了?”

沈晞和搖頭,“夢境連接的是人的潛意識,在裏面人是不會撒謊的。”況且也沒有必要,她又不知道自己在套話。

小德子看著大變樣的空間,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,“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。這處空間本來就是這個樣子,只是沈晞月不是它真正的主人,所以能用的只是它萬分之一。”

而這空間到了真正的主人這裏,才露出了真身。

“你說的有道理,但還有一個疑問。這空間,看著不像是這個世界能有的東西。”沈晞和蹲下身,捧起一把清水,作勢要嘗一嘗,“慢著。”

蕭景暄眼疾手快的阻止道,“這水說不定有毒,還是先檢查一下。”

沈晞和的心裏泛起了一道漣漪,她揚起臉,沖著一臉關切的少年一笑,“放心,沒毒的。”

她的善水現在已經用的十分熟練,裏面有沒有毒她還是能看出來的。

聽她這麽一說,蕭景暄這才放下心,他靠著沈晞和蹲了下來,捧起一把水,“我先嘗一下。”

說著,低頭嘗了一口,全然忘了他和她生死一體,這水真有什麽問題,誰嘗都一樣。

道理是這麽個道理,但裏面包含的情意卻珍貴,沈晞和沒有阻止他,兩手托著下巴,在對方喝完後,還十分自然的問了一句,“味道怎麽樣?”

蕭景暄抿了抿嘴巴,回憶了一下,“甜甜的,涼涼的,喝進去後感覺身體都輕快了許多。”等了片刻後,察覺身體沒有其他的反應,他這才從懷裏摸出一個瓷瓶,裝了滿滿一瓶,遞給旁邊的少女,“現在可以喝了。”

沈晞和嘴角的笑意加深,眼睛完成了兩枚月牙,她沒有去接瓷瓶,就這麽就著對方的手低頭喝了一口,“嗯,果然很甜。”

蕭景暄被她的動作驚了一下,臉上閃過明顯的慌亂,耳垂爬上了兩抹紅暈,濃密的眼睫顫了兩下,避開了對方的視線。

“咳咳。”他用力握著瓷瓶,背脊繃緊,“我們去別的地方看看吧。”說完,率先朝著前方走去,背影看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。

小德子不由感嘆了一句,“多麽純情的少年。”說完幽幽的嘆了口氣,語氣帶著遺憾,“可惜了。”可惜什麽,它沒有直說,但沈晞和卻聽出來了,但她卻仿佛沒聽出來似的,點了點頭,“確實很純情。”

看樣子,之前沒談過戀愛,太容易臉紅了。

“你之前不是也沒談過嗎?”別五十步笑百步。

沈晞和:“但我看過豬跑啊。”現在社會信息那麽發達,有什麽風吹草動很快就傳遍四海八方,不說普通人的家裏長短,戀愛日常,就光是娛樂圈裏的戀愛綜藝就不少。

她那會忙著破案追捕犯人,難得空閑的時候就全靠刷這種無腦節目放松了。

不過很快沈晞和就沒心情放松了,她看著遠處青山的輪廓,在看看身後一望無際的平原,真切的感受了一把什麽叫望山跑死馬。

等好不容易到了山腳,饒是她也感覺到了一點累,但旁邊沒有修煉過的少年卻一臉輕松,腳步輕快,步履從容,見她望過去的時候還歪了歪頭,“怎麽了?”

沈晞和搖了搖頭,“沒什麽。”她肯能就是感覺到了空間的惡意。

果然,半個就是不如一整個。

“我感覺那裏面有什麽東西在呼喚我。”蕭景暄指著立在山腳的那座二層木屋,說道。

沈晞和看了一眼那平平無奇的小木屋,並沒有感覺到什麽,她放出了神識,卻在碰觸到木屋的那一刻被彈了回來,她“咦”了一聲,頓時來了興趣。

“走,過去看看。”

然而她還是低估了空間對她的惡意,“砰”的一聲,沈晞和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在了外面。

蕭景暄聽見聲音後回頭,看著一步之外捂著額頭的女孩,轉身走了回來,“怎麽了,傷到哪裏了?”

沈晞和放下手,光潔白皙的額頭上出現一小片紅暈,然而很快就被她用靈氣驅散,“沒事,就是被撞了一下。”

她看著前面,不死心的用手碰了碰,果不其然,再次被擋住了。

“你過去。”沈晞和轉頭,對旁邊的少年說道。

蕭景暄意識到了什麽,上前一步,毫無阻礙的走了過去,他轉頭,看著一步之隔的女孩,皺了皺眉頭,又走了出來。

“來,我帶你進去。”之前就是他帶她進來的,想來這屋子也是如此。

但結果確實他再次進去了,而沈晞和依舊被擋在了外面,哪怕倆人的手十指相握。

“看來它不想讓我看見裏面的東西。”沈晞和深呼吸一口氣,松開了蕭景暄的手,“那應該是獨屬於你的機緣,我就不進去了。”

她的語氣平靜,並沒有被擋在外面的憤怒,只是覺得有些掉面子,畢竟一個準元嬰大能被一個破木屋給嫌棄了,想想就不開森。

“我在外面四處轉轉,你不用擔心。”

蕭景暄見她確實沒有生氣,而木屋裏的感應越來越強,便也沒強求,“我很快出來。”

沈晞和擺了擺手,轉頭看向不遠處那座高聳入雲的大山,看著看著,她覺得不對了,靈氣一轉,身子騰空而起,宛若流雲飛絮,沒有半分滯澀,“這是........”

她停在半空,看著那縈繞在半山腰的雲霧,神色凝重。

“沒錯,是結界。”小德子肯定了她的猜測,那白雲並不是真正的白雲,而是一層層白霧凝聚成的結界,看起來像是雲而已。

若是沈晞月在這裏一定人認出來,這就是圍在空間周圍的那些白霧,將她死死的攔在了那一畝三分地。

“可是蕭景暄不是空間的主人嗎?為什麽還有結界?”

“許是沒到打開的時候吧。”沈晞和落了下來,愈發肯定了之前的某個念頭。

這個空間,不是此界之物。

如果是穿越前,那麽她可能就真的認為世界就是她生活的那個世界,雖熱也有平行時空的理論,但沒有人見過就沒有發言權。

但她穿到了這個不在歷史上存在過的大周朝,又有了小德子這個用科學無法解釋的書靈,那麽佛家說的三千世界就成立了。

文明有高有低,那麽有些事情無法解釋就說的通了。

因為知識層面不夠。

.......

國公府。

沈晞月看著沈晞和上了花轎,心裏的一顆大石終於落了地,整個人都變得神清氣爽,也就沒有第一時間去空間取靈泉水服用。

等到第二天,她屏退下人,從暗盒裏取出那個玉墜,想要進去的時候,卻忽然發現如何也進不去了。

沈晞月大驚失色,她死死的捏住玉墜,眼珠子快瞪了出來,白皙的手背上鼓起了一條條青筋,“不會的,不會的,一定是哪裏出錯了。”

她不停的念叨著,焦急的在房間裏轉圈圈,餘光瞥見繡簍裏的剪刀時忽然一亮,“血,對,滴血認主。”

她這些年也看了許多志怪小說,打聽了許多傳聞,知道寶物認主,所以在發現空間失靈的時候毫不猶豫的拿起剪刀在掌心劃了一道,鮮血汩汩而出,瞬間浸透整個玉墜。

她再次默念“進去”,睜開眼,卻發現仍舊站在自己的屋子裏,這下她真的急了,“怎麽會這樣?為什麽會這樣?到底是哪裏出了錯?”

她暴躁的抓了抓頭大,薅下來一把黑色的秀發,然而她卻沒感覺似的,繼續不停的念叨,“進去,進去,進去啊。”

“啊啊啊啊。”

試了無數次無果後,沈晞月忍不住大叫了一聲,春雨聽見聲音後連忙走了進來,一進門就看見她家小姐一只手鮮血淋淋的,頓時驚呼了一聲,“小姐,你沒事吧。”

她下意識的就要喊人,被回過神的沈晞月一把捂住了嘴,“閉嘴。”

她厲聲喝道,眼神瘋狂又陰郁,就像是一個輸的傾家蕩產的賭徒,不見半分從前的柔弱善良,春雨從未見過這樣的小姐,被嚇的不停點頭,沈晞月這才放開她,“這幾天有誰來過我房間?”

春雨捂著胸口,看向她的眼神帶了幾分懼怕,“沒、沒人。”

這些天大家都在忙著三小姐的婚事,根本沒人過來串門,而且自從二小姐不是國公府真正的小姐的消息傳開後,就連丫鬟小廝都不太願意過來了。

“那我的玉墜........”沈晞月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了,目光死死的盯著玉墜,春雨見狀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,只見白潤瑩亮的玉墜表面掛著幾道紅色的血痕,破壞了原來的美感。

“假的,這是假的。”沈晞月反應過來,一雙眼睛變得通紅,想也不想的沖了出去。

“小姐,外面正在下雨,你要去哪了啊。”

然而沈晞月已經不管不顧的跑進了大雨中,沒有聽見她的呼喊。

春雨看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雨幕,跺了跺腳,追了出去。

沈晞月被憤怒沖昏了頭,被大雨當頭一淋,又恢覆了兩分理智,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,對著跟過來的春雨道,“去給我叫一輛馬車,我要出門。”

說完,她跑回屋脫下濕透的衣服,擦幹身體後,換上新的衣服,又披了一件大氅,撐著一把油紙傘往門口走去。

春雨渾身被大雨澆的透透的,在這數九寒冬裏凍得直打哆嗦,嘴唇青白沒有半分血色,而在她旁邊,是穿著蓑衣滿臉不情願的車夫。

這麽大的雨天,國公爺都不出門,她一個養女哪來這麽大的臉,腹誹歸腹誹,但沈晞月畢竟頂著小姐的名頭,車夫就是再不願,也只能聽命。

等人上車後,他揚起馬鞭,朝著朱雀街駛去。

書房內,榮國公聽著下人的稟報,神色一動,“去,找個人跟上去,看看她去了哪裏,做什麽。”

沈晞月並不知道因為身後跟了一個小尾巴,她此刻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手裏的假玉墜上,心裏想著怎麽樣讓山中客的掌櫃將真的玉墜給吐出來。

然而她卻忘了,在從山掌櫃手裏取回真的玉墜的時候,她當天是檢驗過的,那個時候空間還能進去,說明玉墜是在後面被人掉包的。

但她腦子裏的那根弦已經繃到了極致,她想不出誰會無聲無息的調換自己的玉墜,只能將希望寄托在了作假的山掌櫃身上。

大雨傾盆,路上不見半個人影,往常熱鬧的街道上一片安靜,兩旁的店鋪大門緊閉,只有一家開著,那就是山中客。

沈晞月沒有心思去考慮為什麽這家店鋪還開著門,她沖了進去,衣擺帶倒了幾盆花栽也渾然不覺,徑直走到山掌櫃面前,將玉墜扔在了她的身上。

“騙子,將真的玉墜還給我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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